“長期以來，包括環保系統自身對環保的職能(neng)認識(shi)有誤(wu)區，認為就是執(zhi)法(fa)、關停(ting)、罰款。”
執法(fa)者不(bu)應只是冷面孔(kong)，也要有熱心腸(chang)，能整(zheng)改(gai)的企業(ye)找(zhao)專(zhuan)家把脈，精準幫扶(fu)，不(bu)能整(zheng)改(gai)的“散亂污”則嚴格關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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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方(fang)周(zhou)末記(ji)者 劉佳
發自 江蘇鹽城、連云港(gang)
2016年(nian)，中央環保(bao)督察組進駐(zhu)江蘇鹽城，李(li)峰經(jing)營的麗凱(kai)毛絨公司被發現廢水排放不達標、黑煙排放。
停產整頓之后，有(you)人(ren)建議(yi)他“關廠(chang)吧”。
花費(fei)400萬元改造鍋爐等(deng)設施復產后，2018年(nian)11月21日，在和媒體座談時回憶起這段經(jing)歷，李峰(feng)仍然(ran)難掩緊(jin)張(zhang)，“當時真的很害怕”。
中恒寵物用品有限公司的污水處理站，總投資為200萬元，始建于2016年7月。南方周末記者(zhe)?劉(liu)佳?攝(she)
限產、限排、關停……環保督查帶來的企業整改被坊間定義為“一(yi)刀(dao)切”，因(yin)此(ci)飽受爭(zheng)議。
“長期以來(lai)，包(bao)括環保系統自身(shen)對(dui)環保的職能認識有誤(wu)區，認為就是(shi)執(zhi)法、關停、罰款。”江蘇(su)省(sheng)“打好污(wu)染防治攻堅戰指揮部”綜(zong)合組(zu)組(zu)長分(fen)析，執(zhi)法者不應只是(shi)冷面孔，也要有熱心腸，能整改(gai)的企業找(zhao)專家(jia)把脈，精準幫(bang)扶，不能整改(gai)的“散亂污(wu)”則嚴格關停。
改變(bian)正在長三(san)角和珠三(san)角兩個制造(zao)業(ye)聚集區(qu)悄然發(fa)生，約(yue)談、督查等行(xing)政手段(duan)之后，一些地方政府開始采取更彈性的管理(li)措施，引入(ru)經(jing)濟(ji)手段(duan)降(jiang)低環境風(feng)險(xian)。
李峰(feng)們如釋重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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環保不只是管、關、罰
鹽城處于東部沿海，因為(wei)產品質量和區位優勢，在這里生產的很多制品都銷往(wang)美(mei)日韓等發(fa)達(da)國家。
李(li)峰公司年產拉舍(she)爾、亞克力兩(liang)大(da)系列毛毯(tan)600萬(wan)條、地毯(tan)15萬(wan)條。
同在鹽城市鹽都區的中恒寵物(wu)董(dong)事長唐國文也用“壓(ya)力山大”來(lai)形(xing)容接到(dao)整改(gai)通知的心情(qing)，“停產當天還有一個貨柜的貨要出”。
“很多(duo)出口企業都要經歷國外合作(zuo)商(shang)的驗廠(chang)，如果環保手續不全、排放(fang)不達標，是不會和企業做(zuo)生(sheng)意的。”鹽都區環保局局長呂(lv)明光說。
停(ting)產整頓后，李(li)峰的心涼了(le)，覺得自己要被“一刀(dao)切”了(le)。
沒想到當地環(huan)保局據理力爭，請來鹽城的專(zhuan)家(jia)為工廠(chang)研究(jiu)改造方案，李峰才(cai)松(song)了(le)一口(kou)氣。而(er)日本(ben)的客戶早就掌握了(le)停產(chan)整頓這一商業情(qing)報，再次到訪時也認可了(le)改造效果(guo)。
除了幫忙請專家，企(qi)(qi)業(ye)(ye)在冬(dong)季(ji)停產限產時也可(ke)以(yi)申(shen)請豁免。2018年10月(yue)出臺的(de)《江(jiang)蘇省秋(qiu)冬(dong)季(ji)錯峰生(sheng)(sheng)產及(ji)重污染(ran)天氣(qi)(qi)應(ying)急管控停限產豁免管理辦(ban)法（試行）》中引導企(qi)(qi)業(ye)(ye)主(zhu)動治(zhi)污，例如(ru)，鋼鐵行業(ye)(ye)中燒結生(sheng)(sheng)產線穩定實現(xian)(xian)超低(di)排(pai)放(fang)(fang)的(de)、公用(yong)燃煤電(dian)廠已實現(xian)(xian)煙(yan)氣(qi)(qi)穩定超低(di)排(pai)放(fang)(fang)的(de)、垃圾發電(dian)及(ji)危(wei)廢焚燒處置企(qi)(qi)業(ye)(ye)煙(yan)氣(qi)(qi)能夠穩定達標(biao)排(pai)放(fang)(fang)的(de)都可(ke)予以(yi)豁免，“哪條生(sheng)(sheng)產線實現(xian)(xian)了超低(di)排(pai)放(fang)(fang)，哪條就可(ke)以(yi)正常生(sheng)(sheng)產”，環保(bao)部門通過電(dian)源監控設備(bei)監管。
企業還有直接(jie)和環(huan)保部門溝通的渠(qu)道，江蘇(su)省生態環(huan)境廳設立了一(yi)個(ge)月一(yi)次的“企業環(huan)保接(jie)待日”，由副(fu)廳長輪流坐鎮。
第一次接待日(ri)在2018年10月舉行。副(fu)廳長周富章介紹，接待后會根(gen)據(ju)來訪情況召(zhao)集各職(zhi)能(neng)部(bu)門(men)(men)開會，每(mei)個部(bu)門(men)(men)領回自己的任務，環保解決不(bu)了的就搭(da)建平(ping)臺和其他部(bu)門(men)(men)協作。
“回過頭想，如果是簡單地查(cha)、關，下命令(ling)，肯定達(da)不到這樣效果，地方企業也有抵觸情緒，還會適得其反。”英劍(jian)波(bo)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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政府出錢建(jian)風險補(bu)償資金(jin)池
2018年11月(yue)21日(ri)，鹽城(cheng)高新區的(de)中恒寵物(wu)廠區內，剛下線(xian)的(de)寵物(wu)尿墊正在打包裝箱(xiang)，準備發往日(ri)本，這是中恒寵物(wu)復(fu)產后接到的(de)最大一筆海外訂單。
中(zhong)恒寵物(wu)用(yong)品(pin)有(you)限公(gong)司廠區內， 正在生產的塑料(liao)袋制品(pin)。 南方周末記者?劉佳?攝(she)
3個(ge)月前，公司投入了(le)四百(bai)多(duo)萬元的治污設施(shi)，對于停產(chan)整頓的企業而言，這(zhe)筆開(kai)銷捉襟見(jian)肘。
鹽都區(qu)環保局主動(dong)為中恒寵物申請了四(si)十(shi)多萬(wan)元的污染防治補助資金(jin)，還及時(shi)發放銀行貸款(kuan)所需的《排污許可證》，緩解企業停產期間(jian)的資金(jin)流轉壓力。
為了(le)幫助(zhu)中(zhong)恒寵物這樣拿(na)不出(chu)改(gai)造(zao)資金的企業(ye)，江蘇(su)省(sheng)專門設(she)立了(le)環(huan)保(bao)貸款風(feng)險補(bu)償(chang)資金池，用(yong)于分(fen)擔銀行等金融機構遇到(dao)壞賬時承擔的風(feng)險。省(sheng)生態(tai)環(huan)境廳規劃財(cai)務(wu)處(chu)副處(chu)長王群告訴南方周末記者，首期省(sheng)級(ji)財(cai)政拿(na)出(chu)了(le)4億元，計劃在三(san)年內花完，他們(men)希望通過(guo)4億元撬(qiao)動(dong)市場80億元的貸款投入(ru)到(dao)企業(ye)環(huan)保(bao)改(gai)造(zao)中(zhong)。
這樣一來(lai)(lai)，銀(yin)行樂見其成，既(ji)降低了借貸風險，還借助政府(fu)拓寬了貸款來(lai)(lai)源。不過(guo)，如果銀(yin)行達(da)不到環保(bao)貸發(fa)放(fang)的考核要求，或者發(fa)放(fang)的并不是環保(bao)貸，也可能(neng)失去下一批(pi)參與的資(zi)格。
之所(suo)以快速獲得貸(dai)(dai)款和(he)資金補貼(tie)，是中恒寵物在(zai)2017年的(de)江蘇省環(huan)保信(xin)(xin)用(yong)(yong)信(xin)(xin)息(xi)評(ping)(ping)價(jia)中的(de)綠色表(biao)現(xian)起了作用(yong)(yong)。這套(tao)評(ping)(ping)價(jia)體(ti)系(xi)從綠到黑分(fen)為五檔，2013年由江蘇省環(huan)保部門聯合省信(xin)(xin)用(yong)(yong)辦、銀監局建立。到2017年末，江蘇省參加環(huan)保信(xin)(xin)用(yong)(yong)評(ping)(ping)價(jia)企業(ye)貸(dai)(dai)款余(yu)額為7589億元，其中，環(huan)保信(xin)(xin)用(yong)(yong)評(ping)(ping)價(jia)為綠色（優秀）和(he)藍色（良好）的(de)企業(ye)貸(dai)(dai)款占比94%。
環保高壓(ya)之下，綠(lv)色(se)金融機制有了升級(ji)，風(feng)險(xian)(xian)補償資金池(chi)是升級(ji)后推出(chu)的(de)，中恒(heng)寵物(wu)從(cong)中獲益(yi)。2018年10月，江蘇省9部門舉行了對(dui)(dui)話會(hui)，并推出(chu)了一(yi)攬子綠(lv)色(se)信(xin)貸、債券、保險(xian)(xian)等措(cuo)施(shi)。“我們對(dui)(dui)市(shi)場(chang)上(shang)企業對(dui)(dui)綠(lv)色(se)金融的(de)需求進行梳(shu)理，這套政策體系能對(dui)(dui)不同層次不同規模的(de)企業都予以(yi)幫助。”王群(qun)說。
復旦大學環境經濟研究中(zhong)心副主(zhu)任李志青認為(wei)，風險補(bu)償(chang)資金池這種“四兩撥(bo)千(qian)斤(jin)”的(de)做法，可以撬(qiao)動更大的(de)市(shi)場。據王群介紹，江蘇省全(quan)社會“十三五”期間對生態環保的(de)投入約為(wei)4000億(yi)，80億(yi)起到的(de)是帶頭作(zuo)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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制(zhi)定更(geng)嚴格的產業準入門檻
2018年(nian)10月(yue)，生(sheng)態環境部在全國范(fan)圍內征集(ji)了四十多個類(lei)似(si)案例，從中(zhong)選出4個省的6個城(cheng)市(shi)。這(zhe)種幫助企(qi)業轉型升級，從執法者(zhe)到(dao)服務者(zhe)理念的轉變，正在浙江、廣東、江蘇、上海等地悄然(ran)發生(sheng)。
案(an)例集中(zhong)在經濟(ji)發(fa)達地區，地方政府對環境問(wen)題整治(zhi)投(tou)入的資金在幾億(yi)(yi)到(dao)十幾億(yi)(yi)不等，在一些中(zhong)西部省份的貧困縣(xian)則可能(neng)是一年的財政收入。
李志青(qing)調研得到的結論(lun)是，依賴政府大量投入，即便在長三(san)角內部(bu)也不是所有(you)地(di)方都(dou)適合(he)，比(bi)如(ru)綠色金融競爭力排名(ming)中，浙江湖州(zhou)、衢(qu)州(zhou)表現最好，安徽一(yi)些城市(shi)則(ze)墊(dian)底。
究(jiu)其原因，李(li)志青認為，地方政(zheng)府的財力是(shi)一方面(mian)，其他阻礙這一制度普(pu)及化的因素還有意(yi)識、人才和能力。
污(wu)染企業從(cong)東(dong)南沿(yan)海(hai)向中(zhong)西部(bu)轉移(yi)，隨著汾渭平原等地納入(ru)協(xie)同(tong)治理，越來越多的中(zhong)西部(bu)企業面臨停產，中(zhong)西部(bu)會經受更強烈的陣(zhen)痛。“環保標準不(bu)能降低”，李(li)志青認為，“別人的制度建設做到了10分，你的財力不(bu)夠(gou)只做5分也沒問題，重(zhong)要(yao)的還是意識問題。”
設置準(zhun)入(ru)標準(zhun)也被(bei)認為是有效(xiao)的手段。全球每(mei)3條(tiao)牛仔褲就(jiu)有1條(tiao)產自牛仔之都(dou)廣(guang)州新(xin)塘。2016年12月中央環保督察后，新(xin)塘工(gong)業(ye)(ye)園(yuan)面臨升級轉型(xing)，提出培育3-5個知名品牌(pai)，支(zhi)持8-10家紡織(zhi)服(fu)裝(zhuang)龍頭(tou)企業(ye)(ye)。地(di)方政(zheng)府對達標企業(ye)(ye)鼓勵轉型(xing)升級，給予一定補貼。76家企業(ye)(ye)關停后環境的改善也給地(di)方帶來益處(chu)，13號線地(di)鐵(tie)通到(dao)新(xin)塘，周邊房價漲了一倍。
2018年11月，在(zai)馬來西(xi)亞舉行的(de)(de)第(di)十屆“更好的(de)(de)空氣質(zhi)量”會議中，污染(ran)轉移成(cheng)為各國媒體關注(zhu)的(de)(de)焦點。中國工程(cheng)院院士(shi)賀克斌告訴南方(fang)周末(mo)記者，每個(ge)月更新的(de)(de)城市(shi)空氣治理排名使用(yong)的(de)(de)是(shi)同樣的(de)(de)空氣質(zhi)量標準，還在(zai)接收(shou)污染(ran)企(qi)(qi)業的(de)(de)地方(fang)，不可能不知道(dao)污染(ran)帶來的(de)(de)后果，“領導被約談，旅游減(jian)(jian)少，投資減(jian)(jian)少，招(zhao)商企(qi)(qi)業的(de)(de)員工還要健(jian)康保護費，長期來說，不劃算的(de)(de)。”
賀克斌拿河北(bei)舉例，“在(zai)(zai)非首都功能疏(shu)解時，河北(bei)就不要(yao)污染企業。現在(zai)(zai)有了(le)(le)準入底線，想要(yao)污染企業的(de)城(cheng)市越(yue)來越(yue)少了(le)(le)。”
《打贏藍天(tian)保衛戰三(san)年行(xing)動計劃》中規定(ding)，環境(jing)空氣(qi)質量未達標城市應制定(ding)更(geng)嚴格的產(chan)業準入門檻。
除(chu)了這種政(zheng)府(fu)參與的經(jing)濟(ji)手(shou)段(duan)，李(li)志青(qing)提到了另一種由市(shi)場主(zhu)導的經(jing)濟(ji)手(shou)段(duan)。
中央環(huan)保(bao)督察(cha)組進駐(zhu)浙(zhe)江(jiang)衢州督察(cha)期間(jian)，參保(bao)安(an)全環(huan)保(bao)險(xian)的71家(jia)企(qi)業(ye)(ye)沒(mei)有一家(jia)因為環(huan)保(bao)問(wen)題被(bei)問(wen)責(ze)。安(an)環(huan)險(xian)由投保(bao)企(qi)業(ye)(ye)購(gou)買(mai)、政府適當補貼，保(bao)險(xian)公司負責(ze)建立環(huan)境風險(xian)評估平臺，定期檢查企(qi)業(ye)(ye)并督促改正問(wen)題，管理(li)環(huan)境風險(xian)。
“早期培育離(li)不(bu)開政府的(de)有(you)效干預，不(bu)過未來還需要逐漸(jian)過渡到以市(shi)場為主的(de)模式。”李(li)志(zhi)青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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